5月22日,“網信中國”公眾號發(fā)文稱,“清朗·網絡平臺算法典型問題治理”專項行動開展以來,針對網民反映強烈的算法推薦加熱低俗信息、加劇“信息繭房”、加重觀點極化等問題風險,中央網信辦督促指導重點平臺針對性優(yōu)化信息推薦算法功能、調整信息推薦算法規(guī)則,重點平臺積極響應,簽署“算法向善”南寧宣言。
打破“信息繭房”,是個嚴肅問題。可以看到,多個平臺正采取建設性方案加以治理:如抖音全面升級“使用管理助手”,創(chuàng)新內容偏好評估功能;小紅書設置“內容偏好評估與調節(jié)”、“探索更多”功能,方便用戶一鍵操作瀏覽更多元豐富的推薦內容;快手依托正能量算法增加對“正向”“有用”“溫暖”“信任”等內容挖掘……用“繭房評估”“一鍵破繭”等創(chuàng)新功能完善用戶興趣偏好管理服務,提升算法推薦內容多樣性,幾乎成了其共同做法。
“信息繭房”問題該得到正視,但不該被“把玩”。得看到,在當今網絡上,“信息繭房”概念已呈現被濫用之勢。在社交媒體上搜索“信息繭房”,撲面而來的是各種販賣焦慮的營銷:在有些平臺上,部分博主會夸張地渲染“信息繭房”的可怕,宣稱“困在信息繭房的你,思維正在被固化”,營造“不學就會被淘汰”的危機感,然后以幫用戶打破信息繭房、拓寬認知邊界的名義,推銷高價課程,或是為粗制濫造書籍引流。
“遇事不決,量子力學,歸因無方,信息繭房”,“信息繭房”一詞之所以被高頻使用,跟其語義含糊性與易于傳播性不無關系。它從學術概念變成網絡熱詞,顯然合乎人們?yōu)檎J知窄化、觀念極化現象找個解釋框架的心理需要。
現在看,“信息繭房”非但成了部分網民的網絡梗,還成了許多營銷號的“流量密碼”:有的博主就用恐嚇式敘事將“信息繭房”等同于賽博牢籠、認知囚籠,打著教人怎么打破信息繭房的旗號兜售“認知升級課程”。更有甚者,將其跟算法設計、資本陰謀關聯,宣揚“打破繭房=階層躍升”的扭曲價值觀,把“高認知”作為噱頭給付費社群或高價私董會導流。
如果說將信息繭房跟“信息差”混用還只是很多網民的用詞準確度問題,那濫用信息繭房概念販賣焦慮,就是在用營銷陷阱誤導大眾,它涉及的不只是“收智商稅割韭菜”的問題,更是帶來偏狹認知、制造社會恐慌的問題。對其影響與危害,社會不能不加以警惕。
細究起來,這些營銷號拿“信息繭房”做文章,主要呈現了幾個特征:
首先是概念泛化,將人們深耕某個垂直領域、勤修某項專業(yè)技能、聚焦某些興趣愛好都說成掉入信息繭房。
其次是聳人聽聞,制造“警惕!你正在被信息繭房吞噬”“刷短視頻=陷入認知牢籠”“你的圈層導致你身處信息繭房而不自知”等標題黨,配合情緒化表達與煽動性敘述,渲染這是固步自封、思維退化,將其跟“智商下降”“社會脫節(jié)”強行綁定。
再次是選擇性遮蔽,經常論而不證或證而不全,只援引個別案例,卻不論證樣本典型性或案例代表性,充滿了觀點先行的主觀色彩。
還有就是解決方案商業(yè)化,所有文案最終都指向同一終點:買下某本書籍、報名某門課程或加入某社群,仿佛只有付費才能掛起“免字牌”。但從網民反饋看,這些書籍多是粗制濫造,內容經常是“逆襲成功學”主題,課程課程質量低劣,有的包含大量錯誤知識點,看完聽完之后焦慮往往有增無減。
既將復雜的結構性問題簡單歸因,又為商業(yè)行為披上學術外衣,形成“概念濫用-恐慌制造-流量變現”的黑色產業(yè)鏈,此舉的危害不容小覷。
都知道,近年來,很多營銷號很善于炒作概念、制造對立、販賣焦慮:從“一二三四五年級恐慌”到“職場危機”,從“容貌焦慮”到“婚姻圍城”,都會成為某些機構以引發(fā)恐慌為手段、以吸引流量為目的的由頭?!靶畔⒗O房”被他們變成焦慮放大器,同樣讓很多人深陷焦慮恐慌。
著名學者吳冠軍曾說到:“面對焦慮,其實會出來兩種應對:A是分析性的、知識性的,B是市場性的、功利性的。它們的區(qū)別在于,是在具體情境下對焦慮的原因和機制進行分析從而增加理解,還是把焦慮變成一個‘主題’,強化焦慮以兜售所謂解藥”。很顯然,這些營銷號選擇了強化焦慮,這不啻為增加社會心理病癥。
不僅如此,故意混淆技術中立與人為操縱的區(qū)別,將用戶的選擇性接觸(如主動屏蔽不感興趣內容)歸咎于算法推薦,將打破興趣圈建構成生存必需品,非但是對中性概念的污名化,也會將很多人引向“反技術”的極端認知,并在轉移焦點中阻礙對真正信息問題的關注。
應看到,“信息繭房”概念最早由學者凱斯·桑斯坦在2006年提出,在桑斯坦看來,“信息繭房”的癥結在于“信息偏食”。信息偏食聽起來不太合理,但其實是依托人腦“過濾罩”的自我保護機制。
在信息爆炸的當下,人們囿于腦容量有限,不可能對所有信息照單全收,基于此,人的腦部會基于喜同惡異、趨利避害本性自動開啟信息篩選。這會帶來兩方面作用:一是避免信息過載;二是可能抑制異文化視角。
它沒那么可怕,需要的是我們提升篩選信息素養(yǎng),與算法積極互動——要知道,很多信息平臺為了留存用戶,也在綜合運用內容消重打散和對用戶多元興趣的主動探索等策略,或根據“算法+熱點+關注+搜索”推薦多樣化內容,來避免信息呈現的單一化。
但某些營銷號卻豎起未必存在的靶子,渲染算法原罪,這極易引發(fā)一些網民對技術失控的深層焦慮,將他們引向對技術的懷疑與否定,滋長“反科技”情緒,為技術創(chuàng)新營造負向環(huán)境。
而以“破繭”為名“對韭當割”,不光是讓人遭遇物質損失,還會讓人陷入“逃離-被困”的新困境。按照那些營銷號的說法,他們才是將人帶入“焦慮繭房”。
在此背景下,要給以“信息繭房”為名的焦慮營銷降溫,顯然需要多方共同約束治理:平臺可以考慮對那些以夸張表述引流做法采取傳播降權或攔截做法;學術界該積極普及“繭房”理論的完整內涵,聯動媒體科普個性化推薦跟所謂信息繭房的區(qū)別;公眾該警惕“恐嚇式”內容,認識到信息偏好是正常現象,通過主動拓展視野實現自我調節(jié)。
但這些首先該起于應有的共識:“信息繭房”該被警惕,打著“信息繭房”名義制造焦慮的行為同樣值得警惕——它很難解決問題,卻往往在制造出新的問題。(文/佘宗明)